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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杀了。没有悲伤。我感受不到任何被人称为悲伤的心理扰乱。醒来的疲惫与睡去的劳累已让我感到忍受不了。」
「我自杀是因为我对别人来说是无用的,而对我自己则是危险的。」
「——我自杀是因为我自以为是不朽的,而且我真的如此希望。」
……
……
“——好久不见,中也老师。”波德莱尔举着游戏机,对着中原中也晃了晃。
“夏尔?!你怎么会在这里?”橘发蓝眼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波德莱尔和兰波身上来回晃动着,“——难道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就是他?”
“唔。”波德莱尔缓慢地眨了眨眼,“……是关于我「和兰堂先生在一起」的那个传言吗?”
“……有什么不对的吗?”
一旁的兰波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波德莱尔平静地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学生,“兰堂先生。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个法国人?”
在波德莱尔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兰波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兰堂先生准备收养我。”波德莱尔叹了口气,向中原中也解释道,“那个传言的真相就是这样。在你们离开后,他就向港口Mafia的首领汇报了这件事。”
她站起身,拉起袖子,向两人展示手臂上的绷带:“昨天,我在和「羊」的同伴一起出门时,不幸被卷入了港口Mafia和GSS之间的火拼。在说服同伴率先逃跑后,是兰堂先生救下了没能成功逃走而被一名走投无路的GSS成员劫持了的我,并为我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因此,我没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基地。在了解到兰堂先生也是法国人,并且有想要收养我的意愿后,我决定报答他的恩情——也就是说,我想要退出「羊」,从今往后和兰堂先生一起生活下去。”
“如果这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的话,”中原中也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的离开。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真是温柔呢。”波德莱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谢谢你,中也。”
她看向兰波:“在得知救下我、并且想要收养我的兰堂先生是一名黑手党时,我就在想,如果没能遇见我的话,这个孤僻、阴郁又没有人望的男人,就算某天在哪个角落里孤独地战死了,恐怕连个收尸的人也不会有吧。”
“……”
“——在你的眼中,原来兰堂君是这样脆弱的男人吗?”
一个轻快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氛围。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顶着黑色的、蓬乱的头发,额头上缠绕着绷带的男孩,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我还以为兰堂君会是在躺满百人尸体的抗争的道路上也不会动一根眉毛的那种类型呢——嘛,因为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港口Mafia的准干部之一,异能又相当好用。”
“……”
波德莱尔转向他,“……啊,你就是太宰先生吧。”
“……喂。”中原中也不爽地说,“才不是什么先生,他就是个自杀狂魔、绷带混蛋!”
“唔?连中也都这么说的话……”波德莱尔注视着对方那双似乎觉得什么很有趣、又好像厌倦了一切的茶褐色的眼睛,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初次见面,太宰君。我是夏尔。”
一丝锐利的冷光从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的眼睛里瞬间闪过,又在眨眼之间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先前那幅懒散的样子,朝波德莱尔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夏尔小姐。”
两个人的手在空中相握了。
对方的手简直就像尸体那样冰;波德莱尔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温暖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
——然而,波德莱尔却从这严寒的冬天里,获得了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因为,在这位连欧洲都不曾存在的究极反异能者,异端中的异端,能够使一切异能无效化的少年面前,她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在中原中也眼中,这两个人交握的手一触即分;那个叫兰堂的男人仍坐在他的暖炉旁发着抖,在往里头又丢了一些木材后,他转过头,有些欣慰地看着他们:“唔好冷……不过,看到你们三个能够相处得这么好,好像也稍稍有点没那么冷了……”
“——哈?你究竟从那只眼里看出我和这家伙关系好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话音刚落,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转过头。
看着这一幕,想到了某个男人,波德莱尔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容。
她看向兰波:“接下来还有事要谈对吧?我知道的。我去外面回避一下。”
“请等一下,夏尔。”兰波转向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个,我想向你们确认一下,外面的GSS……”
“——当然是被我一个不剩地全部干掉了!你就尽管放心吧,我和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一起确认过了。”
“哈?粗暴又自大的小学生真的有在出力吗?认真地从敌人的通信中获取了情报的人明明是我吧?”
“——你这没用的绷带混蛋!”
在两人的争吵声中,波德莱尔跨过摔碎的灯泡和蓝色的碟子,推开门顺着楼梯走下去,来到了屋外。青白色的天空笼罩着横滨的上空。她在周围的树林里闲逛着。
……
……
波德莱尔回到了那幢被炸塌了一半的房子。她推开虚掩着的门,发现那两个吵闹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兰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熄灭了的暖炉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说到底,整幢房屋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倒塌,已经是个奇迹了。波德莱尔踏着青苔色的书和散落在地上的画,走到了兰波面前。
“……老师。”
兰波注视着熄灭的炉火,“我不得不承认,他……中原中也,是个和保罗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你不觉得冷吗?阿蒂尔。”波德莱尔说。
兰波垂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明明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荒霸吐」,但是,那孩子却好像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烦恼……”
“……阿蒂尔。”波德莱尔用柔和的眼神注视着他,“——你对于人类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
……
很久以前。
在某个地方有两个谍报员。
两个人是同事,是搭档,也是亲友。他们情同手足,全世界最信任的人就是彼此。
……
「我渴望随着命运指引的方向,心平气和地、没有争吵、悔恨、羡慕,笔直地走完人生的旅途。」
……
「我走到户外,如果一束光将我刺伤,我将死于苍苔。」
「我愿意成为任何人,要么一切,要么全无。」
……
……
“——到此为止吧。你已经输给他们了,阿蒂尔。”
在纵向贯穿了中原中也左手手腕的那把镰刀的尖端即将刺入兰波胸口的前一秒,一道身影穿过了本该隔绝外界的深红色的亚空间。
出于对「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第四人」的震惊,中原中也的动作慢上了一拍。也就是这一慢,让名为阿蒂尔·兰波的男人避开了命运——那镰刀并没有如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所预料的那样径直贯穿兰波的胸口,而是发生了偏移,仅仅刺穿了他的右肩。即使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立刻拔出了镰刀,兰波也只是微微地踉跄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
“你是——”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了。
在扭曲的光辉和深红色的烟雾中,穿着黑色礼服的调停者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把它郑重地抵在胸前。
“——我的名字是波德莱尔。夏尔·波德莱尔。”她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是阿蒂尔·兰波的教导者。同时,也是一名来自欧洲的异能谍报员。”
——这太犯规了。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击是他们想尽一切方法、利用了兰波的傲慢才勉强换来的一记绝杀,那么,在同时面对两个“超越者”级别的异能者时,原本无限接近于零的胜算就已经在瞬间被消灭了。
“——黑色的花。那就是你的异能吧,波德莱尔。”
在一片可怖的寂静中,有着蓬乱的黑发的少年开口了。他用毫无生气的眼神注视着波德莱尔,脸上的绷带松松垮垮,“……无论是你,还是兰堂,都完全没有想过要隐瞒这一点呢。”
波德莱尔看着中原中也和他身后的太宰治,脸上露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刻薄的笑容,“……别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可不会像阿蒂尔那样傲慢到自报家门,对你们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中原中也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难道堆砌于谎言之上的真实,就不是真实了吗?”波德莱尔以一种轻快的声音对他诉说着,“——由谎言所塑造出的伪神啊!想必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一旦堕入这笑骂由人的尘世,你威猛有力的羽翼却寸步难行!”
“无论是「羊」、港口Mafia,还是太宰治、阿蒂尔和我,中原中也,你知道的,所有人都在利用你,只是把你当成一件趁手的工具——”
“够了!”中原中也冲着波德莱尔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知道啊!我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啊!但是啊,就算「我」这个人格,不过就是你们所说的安全装置……不过是附着在像熔铁炉一样巨大的能量块的边缘的花纹装饰,就算明白自己只是在被利用,可我也是会期待的啊!期待着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拥有真正的家人、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