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和喻秋闹得不愉快之后,楚云空去了一趟梅花斋。
是梅鱼亲自出来接的驾。
“哟,是什么风又把安王吹到我们这来了。”梅鱼手里的手帕翻出了花儿,扭到楚云空身前问,“难道是上次没玩尽兴?好说好说,小梅如今已经知道王爷的口味了,我这呀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剑风却忽然拔了剑。
梅花斋内原本一片欢歌笑语,剑风这突然的举动,客人们迅速四散逃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梅鱼也瞬间变了脸色,他身边的店小二将手里的抹布拉直,冲到了剑风身前形成对峙,看脚底步伐,也是精通功夫的。
梅鱼冷冷望着楚云空道:“安王爷,我梅花斋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更容不得谁在这撒野。”
楚云空这时抬了抬手,剑风立刻收剑入鞘,那店小二才退到梅鱼身后。
“如果王爷今天是来示威的,那梅花斋只能送客。”梅鱼道。
楚云空终于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梅鱼将楚云空带到了会客室,楚云空才终于说明来意。
“你那日同喻秋说的话,本王谅你是第一次犯,但若再犯,本王绝不饶你。”
“哟——”梅鱼将尾音拉得老长,“王爷,小梅记性不太好,那日同兰公子说了许多话,敢问王爷说的是哪句呀?”
那日梅鱼和喻秋的对话,剑风已经汇报给了楚云空。楚云空以为喻秋对她说出那样大逆不道之言,都是受到梅鱼的教唆。
楚云空道:“你同他的交易本王不会过问,但你若怀了别的心思,伤到他分毫,本王一定踏平你梅花斋。”
“我好怕怕啊……小梅什么也没做,安王倒先急着来兴师问罪啦?”梅鱼轻拍了拍胸脯,说完眼底却浮起一抹笑来,凑近楚云空道,“吵架啦?”
楚云空此前一直面无表情,却在听到梅鱼这句话后,眉心不觉皱起。
“我说,安王追不到小美人,来我这撒什么气呀?”梅鱼绕着楚云空,声音也越来越有底气,“安王若是拿这种态度对小美人,任谁都要跑掉了,得亏是兰公子喜欢你,要是换了我,早就同王爷绝交了。”
“你说什么?”楚云空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梅鱼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梅鱼这时侯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梅某想起来了,我那日是让兰公子叫安王爷做皇帝呢,呵呵。”
楚云空闻言大怒:“你休要以为用这些好听话便可以蒙混过关。我大魏容不得沙子,更容不下反贼。”
梅鱼耳朵要被楚云空这炮火一样的语气言辞震聋,他懒得再演,甩给楚云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安王还是先别管我了,你要再这么凶下去,我梅某保证,再不出三回,小美人必定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我再送给安王一句话——”梅鱼眼神里透露出狠辣与决绝,“这王位,你不坐,也会有人抢着替小美人坐。来人,送客!”
此刻,楚云空将一碗药都喂给了喻秋。
一想到刚刚喻秋竟然为了救他闯进火场,他的心就仿佛被掏空一块,刺骨的凉意跟一阵阵后怕不断袭来。
喻秋看见楚云空一直愁眉不展,忽然伸手,抚上楚云空的眉心。
“蠢货……”楚云空一把抓住喻秋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喻秋看着楚云空的眼睛,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下,周身还是笼着那一层冷雾,但却在今日平添了几分轻柔。
“安王爷可查到纵火之人了?”喻秋问。
楚云空道:“宫里不安全。”
喻秋道:“无事,我有王爷。”
听到喻秋这句话,楚云空忽然想起那夜梅鱼说的——“得亏是兰公子喜欢你”。
然而楚云空再次看向喻秋双眼,却完全看不懂那眼睛里的含情脉脉与诡秘狡黠,究竟哪样是真。
可他此刻满胸怒火,却也是怨恨自己。
恨自己即便亲耳听见喻秋说出那般狂逆之言,竟还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到秋澜堂,走到了此刻亲手喂药的地步。
但不怪楚云空弄不清楚,其实就连喻秋自己也不太清楚。
冲进火场救楚云空时,他全凭本能。现在他已重新回归了现实,可经历完这一遭生死,他忽然觉得命运已经帮他重新做出选择。
如果连这样都赶不走楚云空,那他不妨试试,将人拉回来。
敬事房。
喻秋到的时候,猪心韩已经被用了几道刑,流了很多血,鼻青脸肿,但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薛进忠见喻秋来了,身后还跟着安王爷,连忙将主审座位让出来。
喻秋却将所有人都遣出了审问室,包括楚云空。
门一关上,屋内就只剩下了猪心韩跟喻秋。
喻秋坐在主审官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上辈子对他百般欺辱之人,表情十分平静。
喻秋问:“是谁指使你的。”
猪心韩抬眼朝上看了喻秋一眼,眼里全是恶毒与不屑。
喻秋追问:“是张椿吗?”
猪心韩仍旧恶狠狠地瞪着喻秋,一言不发。
喻秋道:“你很聪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指望张椿以后能给你报仇,对吧?”
猪心韩这时对着喻秋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喻秋下了台阶,缓缓走到猪心韩身旁,幽幽道:“很有骨气啊。你是杀猪的是吧?那就让猪尝尝你的肉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说完,喻秋抬起嘴角,走出了审问室。
薛进忠连忙迎了上来:“喻公公,有什么事您吩咐。”
喻秋道:“继续审,若是三天之内还不吐口,你们就看着办吧。”
喻秋知道跟薛进忠的手段。如果没法用猪心韩除掉张椿,那这人便也没了利用价值。
喻秋刚离开审问室,便看到窦喜匆匆赶来,满面笑容道:“喻公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快随我去玉福宫,陛下要见你呐。”
***
高家。
几个衣着褴褛、面露凶相的小混混,手持棍棒,横七竖八地聚集在大门之外。
领头的混混,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至下巴的狰狞疤痕,显得格外凶悍。
“姓高的,欠债还钱!你以为是个当官的就能赖掉咱们梅花斋赌债。你可知道梅花斋是什么地方?今日是最后期限,要是还不出钱,有命赌,就拿命来还!”
后头的同伴们闻言,纷纷附和,有的吹口哨,有的则挥舞起手中棍棒,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冲进去的架势。
就在这时,高廓下了朝,还身穿一身朝服,踏着沉重的步伐往高宅走。
高淦半月前在朝堂上被陛下当众斥责,尽管皇帝没有下旨革高淦的职,然而高淦在内阁地位本就不稳固,现在连陛下都不站他这边,今后地位只会愈加岌岌可危。
而且他得知了喻秋的升职消息,不是升到七八品的小太监,而是一跃成为了五品上书房书佐!
这半月来,高廓多次尝试进宫去见喻秋,但都被喻秋拒绝。
如今喻秋不在下等太监居住的廊下家,而在五品以上内官才能居住的秋澜堂,他区区一个八品国子监监丞,若是硬闯,那不仅是有违宫规,还是以下犯上。
昨日秋澜堂着火,他急忙让张椿牵线,想要见喻秋一面。结果张椿竟然没有办到。
原因是安王的人一直守在喻秋门外,除了太医,任谁都不可以接近。
高淦失宠和喻秋升官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叫高廓不得不怀疑,有人在针对他。而这个人和喻秋还有关系。那他可以怀疑的范围,几乎就缩小到了一人身上,便是他那位好皇弟,楚云空。
再加上楚云空阻挠他接近喻秋,高廓现在只觉得,“得龟佑者得天下”的传言为真,至少楚云空信了,才来同他争夺喻秋。而他也后悔极了当初没有强硬将喻秋压去东厂,没能将人控制在自己手中。
高廓心情本就不好,到自家门口,还见到这么多衣衫不整、面带凶相的小混混围在他家大门前,手中棍棒挥舞、气势汹汹,肆无忌惮地叫嚣,仿佛这高官府邸是他们可以随意践踏之地。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喧哗!”高廓怒喝,目光如炬,直视着领头的混混。
“哟,这位是国子监监丞高大人?哥几个今天来,是为了你爹欠梅花斋的赌债。只要你帮你爹还清了,我们立刻滚。”领头的混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挑衅地说道。
高廓闻言,心中怒火中烧。但他知道高淦德性,此人所说也可能不假。
可是为何会是梅花斋?他爹何时弄到了梅花斋的入场券?而且若真是欠了梅花斋的钱,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但面对这些小混混,高廓仍旧端着官威,沉声道:“尔等无赖,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我高府岂是你们这些无名鼠辈能扰乱的?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可是高廓没想到,他话刚说完,那个领头的刀疤脸收起了笑容,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凶恶又嚣张:“高廓是吧?国子监监丞,八品小官。弟兄们,给我上!”
高廓完全没想到这些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但他也是身负武艺之人,直接跟这些动起了手来。
然而一拳难敌四手,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混混,可各个都有武功功底,而且拿着棍棒武器,不出片刻高廓就败下了阵来。
高廓护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棍棒如雨点般袭来,他疼痛难忍,可是这些人都避开了他的关键部位下手,显然十分有经验。
等高廓基本不怎么动弹了,那领头才下令收手。
他指着地上已经鼻青脸肿、威风不在的高廓,下了最后通牒:“我告诉你姓高的,你爹高淦欠了我们梅花斋三千两赌债,三个月内若不还清,你和你爹的命,就由我梅花斋来收了!”
高廓衣衫破烂,鼻梁上挂着未干的血迹,胳膊大腿上尽是青紫的瘀痕。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眼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屈辱跟愤恨,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在胸腔里燃着怒火,但口中只反复嘟囔着一句话。
“楚云空,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
此刻,安王府。
拳影在楚云空面前禀报道:“王爷,消息已经传开,陛下有意要喻秋督察国子监春招。而喻秋向陛下推荐了高廓作为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