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经科门诊室外面的杨树喘着粗气，看着置顶发过来的消息敛了一下气息。
【好。】
收起手里的彩超和胸片，当最后一个号被叫完时他敲了敲医生的门。
“啊，杨树啊你来了。”王医生热情地说。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杨树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边，“您说帮我联系的专家什么时候到？”
“哦，今天还说呢，他说大概七月下旬可能有时间，有确切时间我再跟你说。”
王医生眼里满是慈爱，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叹了口气：“怎么样？”眼神朝着那个袋子示意着。
“跟之前差不多，没什么问题，谢谢王叔。”
“害，应该的，吃饭了吗？”王医生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想到那个人别扭地给自己发了信息杨树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回家吃。”
“行吧，你这孩子，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就行。”
杨树谢过他立马着急地离开房间，正巧来叫王医生的一个实习护士碰见了。
“能麻烦老师帮我带个饭吗？呀......长得真正，高中生？”
“是啊，学习可好了。”王医生满脸慈爱，乐呵呵地回着。
“哎呦，感觉也就比我小个......五六岁的样子，是老师儿子吗？”
“是我儿子就好了，唉，我朋友的儿子，可惜唉。”
“这样啊。”
看着医生一脸惋惜的样子，护士紧接着换了个话题然后嘱咐带个饭，最后挥手继续值班去了。
而方耀吃完饭拒绝方女士一起饭后散步的邀约，在方女士一句又一句小白眼狼的抱怨中一个人回到房间把桌子收拾好，紧接着在房间看了一圈，又把被子整理了整理。
嗯，差不多了。
摁开笔认真地做着题，但是总是有点心不在焉。
偶尔做着做着打开手机，或者是歪过头看着对面的房子。
还是漆黑一片。
啧，怎么这么慢。
终于等烦了，走到窗边吹着晚风朝对面看过去，真就是巧了，灯亮了。
回来了？
“叮咚——”
方耀心中大喜，连忙下了楼给开开门。
“你回来也太晚......了...”方耀看着眼前烫着大波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女士，笑容僵在脸上，“您是？”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韩听荷。”
女士得体地笑了笑，很有气质，看上去与方女士年纪差不多。
“想问一下你知道对面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吗？”怕方耀不认识还特地补充着，“一个男生，大概跟你年纪差不多。”
“哦哦，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吧谢谢你，我再等一会儿吧。”
女士微微颔首转过身重新回到那栋房子前面等着。
方耀抬头看向那个房子，明明亮着灯，人呢？而且这个女人跟杨树有三分相似。
【还没回？】
【马上。】
收到消息没有多久，对面的门就开了。
“小树，”女士走上前眼里很是关切，但杨树的表现跟平常无异，“考虑怎么样了？”像是知道在门口交谈不好向里面看了一眼，“让我进去说行吗？”
杨树侧开身，看了方耀一眼后把门关好，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到访的女人。
他先开口：“不去，我没事。”
“不行，本来去年你就该换了。”声音很坚定。
“我体检过了，一切正常。”
“不行，我不放心。”女人把包放在桌子上，看上去有些生气。
杨树依旧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你就非得呆在这里是吗？”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用力克制着音调：“这么大个空房子你自己住着不害怕吗小树？”
“阿姨。”听到她的话杨树眼睫颤了一下，垂眸看着地面，“没什么事您就回吧，我还有事。”
“杨树！”
女士眼里的泪在打转，精致的脸上有着失望和委屈：“我很担心你，你觉得他知道了会想让你陪他吗？”
“谢谢。”男生抿紧唇，盯着她的眼神里全是警告，而后偏过头语调淡淡地呢喃着：“但是他不用知道这件事。”
女人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但话还是要说，多少能有点用。
“好吧，答应我，随时来找我，有困难找我，难过也可以找我，开心也可以跟我说，还有我会问体检医生你有没有按时检查，所以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在我这里你同样重要。”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女人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张开双手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背。
“走了，有空来揍韩迟几下，我是管不了他了。”
“好，路上小心。”
想到什么女人又转过身：“对了，你父母说还有半年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一起去机场接机吧，你也好久没见了。”
杨树却无动于衷，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回：“不去。”
韩听荷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了句到时候来接你，然后就走了。
目送她离开后，房子一下又安静下来，杨树背对着门呆站了一会儿，额前发已被薄汉浸湿，而往常笔直的腰身现在却紧绷着。
过了好久，他才顺着门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累。
嗡嗡——
杨树探出手机。
【还没回家吗？】
甚至还配了一张“小猫power”的表情包。
杨树嗤笑一声。
收拾收拾去对面吧，有人等不及了。
换了件衣服收拾了几本书，自己都没发现嘴角一直上扬着，并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摁响门铃。
摁了三次后，还是没有动静。
杨树敛起笑容，直接指纹解锁进去，轻车熟路快步来到他的房间，着急忙慌推开房门。
“方耀！”
而方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即使才八点多。
杨树屏气走近，把书放在桌面上。
方耀闭着眼睡得很死，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杨树轻轻拉过椅子坐好倚靠着椅背不动声响地看着那张脸。
当然，没有遗漏那微妙颤抖的眼睫。
“你要盯我看到什么时候？”方耀叹了口气睁开眼。
“哦？”像是有些可惜，没有被抓包的罪恶感，“我还以为你睡得很沉。”
“拜托，你又是开门又是喊得那么大声，我是睡着了，不是过去了。”
杨树点点头：“有道理。”
起来伸了个懒腰，像是意识到房间里不只有自己讪讪收回自己的手假装咳嗽了两声。杨树看了一眼就自然地拿起他的题看了起来。
“这里还可以再简洁一些，避免丢分。”
“唔......”用红笔打了个叉，皱着眉头，“这里又错了？考试前做过吧，一模一样的题。”
瞧瞧，又开始没耐心了。
“错了错了。”方耀凑过去看了一眼。
好像是自己拿错题了。
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从他手中抽走那本，又紧接着递上新的书本：“这本。”
杨树看着他一脸傻气，骨节分明的手自然接过，不过扯了两下，那边仍然没有松手的意向。他眼神扫过去，不用猜也是“你在干什么”之类的意思。
“不对啊。”
面前的人小脸皱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杨树手上一个用力把习题册拿过来打开，毫无波澜地说：“门没关。”
“啊？好吧。”方耀信了。
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到关门，方耀想到了那个女人，虽然有些不好，但是他太好奇了，毕竟自从认识杨树这两个月来，从来没见有人进出他家。
“那个女人是你妈妈吗？跟你不太像啊。”
“不是。”杨树回答着，手里的笔不停地圈着，“小明看到你做成这样真的会离职。”末了还补了三个字：“被气的。”
这话方耀可不爱听了，不是他吹，除去数学，别的科目老师都是拿他当心头好。他一把夺过“满目疮痍”的题，“切，学一学，我也可以考一百多。”
“最好是。”杨树起身走到床边，漫不经心朝自己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凉的晚风吹着发丝飘着，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啊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晚上的时候都不开灯。”方耀边改边问，“每次想看你在干什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像是没想到他能这么问，杨树有些震惊，但他只是淡淡嗯了一下。
可方耀没听到。
刚想追问，转过头看他看着窗外入迷，方耀撇撇嘴。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二话没说站到他旁边，朝楼下看了一眼，可就这一眼，让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不好！
顾不上学习了，方耀转过身把自己的屋子看了一圈，紧接着打开门想往外走，楼下开门的声音就这么卡点的响起。
杨树看着他在屋子里蹿来蹿去，刚想开口问：“你这是在......”
“嘘。”方耀命他噤声，一把拉过他的手，没感受到手主人的僵硬，二话不说把衣服往两边一扒拉，把人塞了进去。
杨树微曲着长腿、用右手撑着头顶的阻隔，后背结结实实抵在柜子上，满脸震惊地看着一脸紧张的人。
“你在干什么！”
方耀两只手把着柜门，身子前倾低声解释着：“我妈回来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啊，别出来啊！”
昔日万年不变、雷打不动的冷漠脸出现了好几条裂缝，杨树撑着的手臂青筋崩起，他看着满脸抱歉的人咬紧牙关：......
方耀鞠了两恭就火急火燎地把门关上了。
正巧屋门传来声音：“儿子啊，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方蓉蓉都没给方耀反应的机会：“呀，我给你带的蛋糕，赶紧下来吃......你抱着那么多衣服干嘛？”
对没错，此时的方耀手里抱着至少六件短袖，而且对着衣柜站得笔直，像是在面“柜”思过，表情严肃的不亚于他考数学时的样子，甚至额头和脖子都被汗湿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没事。”
方耀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朝着方蓉蓉笑着：“明天林杰彬他们约我出去玩，我在找衣服呢。”
“哦。”方蓉蓉呆呆地点点头，她是不太懂，但是原来男生挑衣服也这么激烈吗？
“那找到想穿的了吗？没有的话衣帽间还有。”没有要走的迹象，方蓉蓉反倒提起了意见，“你这几件......不对啊，跟林杰彬出去你打扮什么？”
方耀一听直接把手里的衣服扔床上：“就是。”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门口把方蓉蓉拽下楼，“随便穿吧，妈，咱们赶紧吃蛋糕吧，正好做完题我饿了。”
“哦哦哦哦。”
两人一前一后急忙忙地去了一楼，而二楼也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重物被踹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从衣柜里迈出一只脚。
还有满脸阴霾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