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热情持续了没多久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原因无他,就是没怎么出过远门,或者说出门都靠道侣的方远仁在看着地图的情况下,仍然走错了路。
当他们发现走的路越来越偏时,方远仁一把拨开头上巨大的枯叶,安慰道:“没事,这个路就是这样的。星洄你记得不,就是那段画的很小很窄的路,应该就是这里。”
顾星洄正艰难地把脚从烂泥中抬起,又用手去扯开粘在裤子上的苍耳,裤子上的还没处理完,肩膀上又落了两只不知名的毒虫。
那毒虫红紫色,腹部绕着一圈又一圈的暗红的纹路,两条长长的触角几乎戳到顾星洄眼里。
顾星洄的脸色一瞬间惨白。
要不是方远仁及时地把那两只毒虫赶走,又把他抱起,估计顾星洄会直接泪洒当场。
“好了好了,没事的,小小虫子,星洄不怕。”
顾星洄脸上的恐惧还没退去,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手指都用力到泛白,问:“还有多远呀?”
可怜见的,声音都在发颤。
“快了快了,马上了。”
方远仁抱着顾星洄又走了一段,只觉得这个路越来越难走,前面甚至长着几人高的草,死死地拦住了去路。
越是荒草密集的地方,蚊虫越多。方远仁每迈出一步,就有无数的透明虫群嗡的一声,从各个阴暗角落里聚集飞起,团团围住两人。
从进了这条路,顾星洄的脸色就没好过,此时更是紧紧地闭着眼睛,死命地抱住方远仁,一迭声地喊:“阿仁…阿仁!”
祸不单行,那望不到尽头的枯草堆里又飞出一些长翅膀的,似鸟非鸟的东西,它们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接着,把目光放在了顾星洄的头上。
绿绿的,长长的,还在一动一动的,是什么?
长翅膀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把顾星洄的头发当做了行走的肥美虫子。
一阵风声过去,顾星洄捂着自己被揪起一半的头发,害怕得哭了出来。
方远仁也狼狈的要命,他随手折下路边婴儿手臂般粗的树枝驱赶着飞鸟,一边单手拿着地图,又看又比。
最终,他确定了,他走错路了。
等两人从这条要命的小路逃出来时,顾星洄眼睛都哭肿了。
方远仁自觉有愧,都来不及擦自己身上的泥和汗,连忙找了个干净的树下,把顾星洄放下来,取下身上的水囊,拧了张帕子给他擦脸:“抱歉星洄,是我看错路了。”
顾星洄的手还抱着自己的头,呜呜咽咽:“呜呜,疼、好疼。”
在那群飞鸟的围攻中,顾星洄被扯掉了一些头发。但更要命的是,那些臭鸟扇动翅膀的时候,把许多的苍耳一起卷到了顾星洄的头上。
苍耳带刺,卷的紧,很难弄下来,稍微一动,就扯着头发,刺着头皮。饶是方远仁下手再轻,等全部弄下来时,顾星洄又哭过了一轮。
“好了好了不哭了星洄都是我的错。”方远仁看着那双红红的眼睛,心疼的要命,极尽温柔地哄他:“没事了星洄,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路了。”
顾星洄最是怕虫子,方远仁是清楚的。
以前在星云派跟着师兄弟们一起上早课时,总有一些调皮爱闹的师弟,会在早课时,带上一两只奇丑无比的虫子,放在弟子们打坐的蒲团上。好几次,那些虫子差点爬到顾星洄身上,每每这个时候,顾星洄都会冷怒无比,甩袖离开。
旁人只当是以为星云派大师兄顾星洄不喜欢这种恶作剧,只有方远仁知道,顾星洄是怕极了,一回到寝屋,顾星洄就迫不及待地洗澡,直把自己浑身都擦红,几乎破皮见血才停下来。
方远仁愈发内疚,又倒了些水把帕子洗干净,覆在顾星洄眼睛上:“好星洄,我们闭眼睛缓一下。”
“阿仁……”
顾星洄哭的太久,声音很哑,被方远仁喂了好几口水才好了些:“对不起,阿仁,我没帮上忙,还、还添乱了——”
按顾星洄原来的性格,方远仁以为他会开口要说洗澡,或是抱怨还有多久才能到,没想到他竟然来了一句道歉。
顾星洄见方远仁没说话,愈发觉得自己是拖油瓶,颤抖地嘴唇张了又合,除了对不起,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方远仁从震惊中回过神,顾星洄已经双手攥住了他的衣服,眼泪要掉不掉,看起来伤心欲绝。
“没有的事崽崽,”方远仁一把把顾星洄搂进怀里,慢慢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字一句轻缓却又力量:“星洄已经很棒了,今天跟着我一起走了那么长的路。”
一大一小在默默地相拥,听见彼此逐渐平稳有力的心跳。
方远仁苦笑道:“其实今天那样,我也很害怕。”
“但是想着要保护我们洄崽,就什么都放在了脑后。”
“所以我觉得星洄也很棒呀,大热天的坚持自己走路,哪怕是我走错路了,你也一直支持着我,没怪我,要不是有你在身边,我可能也没有勇气,赶走那些毒虫怪鸟。”
其实这也是方远仁第一次远门,也是他第一次遭遇这么离谱的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为了顾星洄,他再怯懦,也得撑下去。
顾星洄用两只手臂圈住方远仁的背,坚定道:“以后我一定会保护阿仁的。”
小而坚定的声音在沉下来的日光中逐渐清晰。
“以后,我绝不会让阿仁再害怕了。”
方远仁静了片刻,抹了一把眼睛,倏地笑了。
走错路的结果就是,等他们再次踏上正确的路时,已是星光微茫,夜雾沉沉。
夜晚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当两人赶走第二波闻着溯芳木味道来的精怪时,均是累的气喘吁吁。
还好,这里离怀泽镇愈发近,有人气的地方,精怪就没那么肆虐,来的也就是些不怎么厉害的角色。但毕竟是精怪,就算法力再低微,要弄死两个凡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饶是方远仁已经拉着顾星洄在夜色中飞跑,他们还是遇到了第三波精怪。
这一次来的只有一个,但法力远在之前的精怪之上。
刚一照面,方远仁就迅速地咬破指尖,从包裹里拿出托二牛买的符咒,弹了一滴鲜血上去。
他看了看符咒上的字,大喝一声:“火球术!”
只见两团像花生米一样的花火颤巍巍地从符咒中出现,还没等飘到精怪身上,就中道崩殂,灭在了路上。
……
方远仁好似听到了对面精怪的嘲笑声。
不是,这什么质量啊?
哪个仙门出的啊!就这东西,还敢拿出来卖!
方远仁气不过,一把把符咒翻到背面,落款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心仁出品,必属精品。”
好好好,新人是吧!
新人还敢出来制作符咒,还敢卖!
他又从包里翻出一张“心仁出品”,大喝一声:“水球术!”
两股比眼泪还要小的水从符咒里流出,除了弄湿方远仁的手,没有别的作用。
精怪的嘲笑声愈发明显,甚至有些刺耳。
顾星洄见方远仁脸上黑的一阵白一阵的,很是担忧地问:“阿仁,这些都用不了吗?”
方远仁手上抓着一大把“心仁出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这些质量都不行,但加在一起,威力应该也可以吧!
于是,顾星洄和对面的精怪,就听着方远仁“土球术木球术开花术飘云术”什么乱七八糟的全部念了一遍。最后,被精怪一掌扫在了地上。
方远仁摔在地上,半天也没能起来。
“阿仁!”
顾星洄拦在方远仁面前,双臂张开,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拦着精怪,不让他靠进。
“香、好香——”
溯芳木的味道让精怪兴奋得快要沸腾,它张大了嘴,正准备一把捞过顾星洄,塞进牙缝里。
纯白的弧线在空中一闪而过,“嘭”的一声,精怪猛地退后了好几步。
一头高壮威猛的狼,正背对着两人,用那双莹绿色的,冷酷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精怪。
顾星洄兴奋喊:“小白!”
狼王略略侧了侧头,一向高高在上冷漠的眼里柔和了些,嘴里却说道:“废物蛋子。”
顾星洄就不怎么高兴地哼了一声,扶着方远仁慢慢退到一边。
小白是已经开了灵智能说人语的精怪,比起对面这只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只见几道银白划过,那只精怪就惨叫着化成了灰烟。
小白用爪子捡起地上的精怪内核,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地嚼了。
“小白!”
顾星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小跑着上前,一把抱住了小白的脖子,欢呼着:“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走了吗?那狼群怎么办?”
狼王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说:“那些肉干足够他们吃上十天半个月了,我出来溜达溜达。”
顾星洄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开心:“那就是要跟我一起搬家吗!”
狼王正准备嫌弃的话语被方远仁一瞪,收了回去。
行呗,衣食父母是不可以得罪的。
没办法,它只好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先看看。”
顾星洄雀跃着,亲了亲它的耳朵:“好耶!”
小白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猛地退后好几尺,像是被非礼了一样。
顾星洄看不懂小白已经到嘴边的脏话,依旧高兴地朝它跑去:“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狼王听了半天也没听懂这崽崽在说啥,开口问道:“上哪?”
方远仁幽幽地叹了口气:“上你。”
“他想骑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