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梳？”巫成觉得有些好笑，他伸手捏了捏灵翊头顶上那个松松散散的小髻子，“你连给你自己扎头发都不会，还要给我梳？我可信不过你。”

可灵翊却不管巫成的拒绝，伸出手一把扯住巫成的头发就把他往自己身前拽，巫成吃痛叫了一声，可灵翊仍然没有松手。

“我会编辫子，我娘教的。”她说着，用力一扯头绳，巫成的头发便又散了下来。

“啊！”巫成猛地回过头朝灵翊嚷道，“你轻点啊，疼死了。”

巫成抬起手没好气地揉着发根，他的眉头微蹙着，细长的眼睛里写满了烦躁。

桌上的灯烛忽然晃了晃，一瞬间，灵翊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晃了晃。

尽管巫成的眼神依旧如平时一般乖戾，可不知是不是披散着头发的缘故，他整个人莫名染上一层温柔，暖暖的烛火似乎给巫成周身都添了一层柔光，抬手揉发的一瞬间，竟仿若天神下凡。

灵翊坐在桌上仰头盯着他，不知不觉间竟然看得出了神。巫成感受到她的目光睨目看来，眼神交缠的那一瞬灵翊竟然有些害羞，立刻把目光挪开了。

“你在看什么？”巫成问。

灵翊赶紧摇了摇头：“我给你梳头。”

巫成放下手，神情有些不爽：“轻一点，很疼的。”

见灵翊乖顺地点了点头，巫成搬了把椅子从灵翊身前坐下，灵翊伸出手，从颈下抄起巫成的头发全部拢进左手的手心，又用右手当作梳子，自上而下的慢慢梳了起来。

巫成的发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想必是替灵郭煎药的时候沾上的，灵翊闻着这熟悉的气味，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将头发都梳开之后，灵翊又将头发分成三股，她的手指灵活地在发丝间穿梭，没用多久便扎出一个辫子。

她将辫子搭到了巫成的左肩上，巫成偏头看了看，笑道：“扎得还不错嘛，师娘教得挺好啊。”

灵翊应了一声，她用手指将巫成额前的刘海拢了几下，这才满意地咧了咧嘴：“就这样。”

这家铺子原本是家裁缝店，大堂里东西向各摆了两面一人高的铜镜，巫成起身走到镜前看了看，果然不错。

发尾正好落在锁骨的位置，尾端微翘，正是巫成喜欢的长度。

“没想到啊，你给自己扎头发的技术那么烂，给别人扎的居然还不错。”巫成手指摩挲着发尾，回身看着灵翊。

“嗯，娘教了我很多遍，所以我会。”灵翊轻声说。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扎？”巫成问，“别总顶着你那个小髻子了，都快散了，你给自己也重新扎一个吧。”

灵翊抬手摸了摸头发，摇了摇头：“我不换，这是娘给我扎的。”

“你娘给你扎的？”巫成有些惊讶，毕竟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师父就是孤身一人，这两年之中，巫成也从没听师父提起过师娘的事，“那你……几年没洗头了？”

这句话一出，巫成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情商。

灵翊的脸色果然立马阴沉下来，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转身往楼上走去。

“哎，小鬼。”巫成伸手抓了她一下，可灵翊立马抽手躲开，动作快如泥鳅。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巫成又紧着往前跟了一步，“我说错话了好不好，你……”

灵翊气冲冲地往前走着，压根不肯停下听巫成解释。然而当她走到楼梯口迈步正准备上楼时，她的脚步却猛地一滞。

巫成以为她是在等自己追来解释，赶忙凑过去，正待开口，可灵翊却抬手挡住他。

“怎么……”

只一瞬间的功夫，灵翊的脸上忽然爆出许多黑纹，就连她瞳孔中的那两条红痕也猛然扩大，将她的两只眼都变成了血红色。

“喂。”巫成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灵翊忽然朝他吼了一声：“躲开！”

这声音凄厉无比，与在刀山上听到的那声嘲讽截然不同，直听得巫成一阵后脊发凉。

巫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眼前忽然蒙上一块巨大的黑影，就像是有人在他眼前遮了块布，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可下一秒，那块黑影就被一只利爪猛地挠开，竟是灵翊闪到他眼前打破了那层瘴雾。

巫成被灵翊逼着往后退了几步，腰又抵到了方才那张桌子上。巫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四处张望时一眼瞥到正对面的铜镜上，登时被吓了一跳。

在铜镜中，一个几乎高了他半身的鬼魂正咧着嘴站在他们身前，巫成看不出它究竟是男是女，只能凭借她长至后腰的头发勉强把她当作是个女鬼。

她弯着腰，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们二人。巫成虽然无法用肉眼看到她的身影，但却可以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灵翊的双手已然变成利爪，尖尖的，一下就能抓得人血肉模糊。她像只炸了毛的野猫一般守在巫成身前，寸步不离。

“小鬼，把你的戒指给我，我看不见她。”巫成低声对灵翊说道。

灵翊偏了偏头，从食指上取下戒指递给巫成。可灵翊的手刚刚收回来，那女鬼却挑准这个时机忽然发难，她猛地扑身上前掐住灵翊的脖子一下将其掼出老远，灵翊吃痛闷哼了一声，打了个滚又从地上翻了起来。

巫成赶忙将戒指戴到手上，那女鬼的身影登时出现在眼前。

她的身高大约在两米左右，穿着黑衣黑袍，身下露出一双绑着木棍的腿。

巫成盯着她的腿细瞧了瞧，发现她的腿骨像是被人打折又重新接上的，膝盖处变形严重，小腿更是往外歪得厉害，她整个人似乎全靠竖在膝窝后的那两根木棍撑着才没有摔倒。

“小郎君，你在看哪里啊？”巫成正琢磨得出神，那女鬼的声音忽然从耳畔响起，巫成一惊，回过神来却对上了一双空洞洞的眼眶。

那眼眶散发着恶臭，甚至还从中往外涌着紫青色的脓水，看的巫成一阵犯恶心。

“你就是一直霸占着这里的鬼？”巫成问，“为什么不转世投胎去？”

“霸占？”听到这个词，女鬼先是鄙夷的干笑了两声，可紧接着她又恶狠狠地掐住巫成的衣领，“你凭什么说是我霸占了这里？你有什么证据吗？这本来就是我的家！我驱赶外人，有何不妥？”

“你的家？”巫成冷笑一声，“你有房契吗？你有账簿对账吗？或者说，你又能拿的出什么证据吗？你两手空空，凭什么说这里是你的家？”

巫成的问话像连珠炮一样朝女鬼砸来，女鬼辩无可辩，索性又开始用武力压制巫成，想让其知难而退。她狠狠掐住巫成的脖子，尖长的指甲戳的巫成皮肉生疼，可巫成一向吃软不吃硬，见女鬼暴起，他反手抄起桌上的烛台就朝着女鬼的脑袋砸去。

“咣当”一声巨响，女鬼终于吃痛松手。

“成哥！”灵翊扑过来，她看着巫成被掐得紫青的脖颈，表情担忧。

“我没事，你别担心。”巫成说着，又将灵翊揽到身后，“你小心些，要是跟我出来的第一晚就伤了，你爹肯定得把我废了。”

那女鬼摇摇脑袋很快便缓过神来，她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仿佛是在咀嚼一块脆骨。

“你们……找死！”女鬼尖叫着又朝巫成扑来，可巫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灵翊忽然撞开他，扑身上前和那女鬼扭打在一起。灵翊的身体虽小，可鬼化后她的力气奇大，几番纠缠下来她竟还真的慢慢占了上风，那女鬼的手臂和小腹上被她戳出不少的血洞，叫声也更为凄厉。

然而巫成逐渐察觉出不对，连忙上前嚷道：“小鬼，松手！”

可灵翊却置若罔闻，她仍然压着女鬼持续厮打着，几番缠斗下来灵翊再次抬手，这次，她瞄准的是女鬼的太阳穴。

“灵翊！”巫成跨步上前一把攥住灵翊的右手，然而灵翊想都没想提起左手便朝着巫成攻来，好在巫成反应更快，他将身子猛地往后一撤，灵翊的指甲险险擦着他的脸颊滑过去，滴滴血迹溅到了灵翊的手上。

灵翊顿时感觉到了灼伤般的疼痛，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眼里的猩红也开始慢慢褪去：“成……哥。”

见灵翊停了手，那女鬼迅速起身离去，巫成本想留住她再问个清楚，可他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团瘴雾。

“真是怪了。”巫成喃喃道。

屋子里一片狼藉，处处是被打翻的架子和砸碎的瓶瓶罐罐，巫成叹了口气，弯腰收拾起来。

灵翊本来也想跟着巫成一起收拾，可却被他止住了：“你歇歇吧，鬼化还没完全消失呢。”

巫成垂头坐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巫成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观察着灵翊，只见她脸上的黑痕明显又增加了几条，而且全然没有消退之意，这就代表着灵翊的鬼化更加严重了，若是再不控制鬼化次数，巫成只怕她会真的变成厉鬼。

“灵翊，我刚才叫你住手你为什么不听？”巫成一面扫着地上的碎片，一面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显然情绪不是太好。

灵翊摩挲着杯子，她十指上的指甲也长了许多，碰到杯壁时会发出“当当”的脆响，巫成抬头看了看她的手，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下了。

“我不知道，我……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灵翊说，“那只鬼去哪儿了？”

巫成直起身子往楼上看了看：“她藏起来了。”

灵翊轻声“嗯”了一下，抿抿嘴，没再说别的。

“你不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吗？”放下笤帚，巫成来到灵翊身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有点说不上来，但是……”

巫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这才发觉刚才被那女鬼掐过的地方除了有些破皮外竟全然没有见血。

他又侧头看了看灵翊，只见她身上虽然也有些划伤，可大的伤口却不见一处。

反倒是那女鬼差点被灵翊给戳死。

听了巫成的话，灵翊也抬起头来：“成哥，她好像不想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