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才睡下没一会的飞鸟彻羽被摇醒,睡得凌乱的头发膨起来,脸上印着绒布沙发上面特有的红印子:“……天亮了吗?”
——这是身体醒了,但是脑子还没醒。
“刷牙去,”黑泽阵抓住飞鸟彻羽的翅膀,把他提起来再放到地上站好,推推他的后背叫他往前走,“刷完牙再睡。”
要是长出来蛀牙,黑泽阵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个白大褂又要碎碎叨叨成什么样子。
飞鸟彻羽真的很困,才睡了一小会就被叫起来就更困了,摇摇晃晃地趿着拖鞋往前走,眯着眼睛踩着板凳刷完牙,眼见着就要一脚踩空,又被眼疾手快地黑泽阵一把捞住,提着进了,丢到床上。
劳累了一天的少年终于躺在床上,被被子包围的时候,身体的每一块劳累的肌肉都不约而同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黑泽阵闭上酸痛的眼睛,准备迎接睡梦的到来……就听见有谁在挠自己卧室的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黑泽阵困得头疼,坐起身扬声道:“进来。”
三分烦躁,三分认命,还有四分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门外传来窸悉簌簌的声音,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门把手,一个模糊的影子推开门,挪窝的时候也没忘了自己的毛绒玩具,又折回去把门推上,吧嗒吧嗒地挪到床前,把被子掀开一个缝,慢吞吞地钻进去。
很好,听脚步声是没穿鞋——还好吃饭之前刚拖了地。
黑泽阵明知故问:“……你又要干什么?”
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自己睡的,问就是自从飞鸟彻羽和他一起过过夜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自己睡过。
飞鸟彻羽困得声音也黏黏乎乎的粘在一起,嘟嘟囔囔地有点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在被子里面拱了半天才探出头来:“外面好冷。”
你就穿一件睡衣在外面乱逛当然冷了,不冷才怪呢。
不过好在飞鸟彻羽睡相很好,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基本上睡着的时候什么样,醒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微凉的体温很快就在被窝里面缓过来了,就又到了每晚睡前说小话的环节:
“……人类都要过生日的吗?”
“不是,”黑泽阵开始例行的应付他各种古古怪怪的问题,“有的过有的不过。”
“为什么要过生日呢?”
“因为想吃蛋糕。”
“那不喜欢吃蛋糕的呢?”
“不爱吃就不过。”
“只能过生日的时候吃吗?”
“对,不过生日的时候吃了要剃头。”
“那很想吃怎么办?”
“蹭别人的生日。”
飞鸟彻羽“哦”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我也喜欢吃蛋糕。”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不知道。
组织里当然没人搞这种东西,但是在家里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过过。
在Marino,“诞生”从来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飞鸟彻羽记忆中很少见到自己的父母,有钱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自己亲自带小孩。而且从现实的情况来讲,那么多孩子,他们也不可能一个个都分配精力,那岂不得累死。
在少数几次的记忆里面,“父亲”是一个十足的癫狂的艺术疯子,他疯狂地迷恋自己的“缪斯”,创造出一个个大差不差的孩子,妄图这里面的某一个讨得“母亲”的欢心。
而“母亲”是被剥夺自由后歇斯底里的困兽,对“父亲”这种自欺欺人的过家家恨之入骨,无差别地对着所有见到的活物倾泻怒火,尤其是顶着她的脸的怪物。
剩下在这两座大山夹缝中生存的孩子,就像是被关进蛊罐中的蛊虫,为了争夺那一点点勉强苟活的养分,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优秀的活下来,直到被“父亲”新画出来的,更优秀的“弟弟妹妹”淘汰。
周而复始,直到养出最毒的蛊王。
“……不知道,下雪的时候吧?”
黑泽阵随便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抽空给你过。”
没时间就算了。
“阵阵……?”
“又干什么?”
“要是他们来抓我们回去怎么办呢?”
黑泽阵有点烦了,虽然他真的是很有耐心的性格,但是被频频打断睡眠还是有点不爽:“在那之前我先掐死你行了吧?赶快睡觉。”
于是飞鸟彻羽满意了,乖乖闭上眼睛,给嘴巴拉上拉链,不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迷蒙中,感觉被谁掖好了被角。
*
塞壬一旦开始换牙,褪羽和换鳞也是同步进行的。
牙齿不用说,鳞片也还好,很显眼的半透明珠光色,没有尖锐的棱角质地也软,一片差不多有矿泉水瓶盖那么大,掉在哪里捡起来就行。
但是羽毛就没有办法了。
每天早上床上,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飞鸟彻羽停留过,就会随机刷新数量不等的绒羽,被没有名字的猫扑来扑去。
比打游戏的时候刷野怪的爆率高多了。
捡回来的猫到现在都没有起名字,吃饱喝足的情况下长得飞快,大多数时候缩在各种家具的缝隙里面,没有人理它自己也不叫,只是对塞壬的意见很大。当着黑泽阵的面夹起嗓子卖乖讨巧,背着他就在看不见的角落对着飞鸟彻羽龇牙咧嘴。
猫咪就是这样的,不是所有的猫都长的好看还会讨主人欢心,事实上更多时候它们更想怎么骑在领地里所有生物的头上。
当然,飞鸟彻羽也对它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黑泽阵懒得管他俩这点暗流涌动的破事,反而对家里怎么也扫不完的羽毛烦不胜烦,镇压飞鸟彻羽的小声抗议之后,一起打包带出去烧了。
——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在另一间卧室衣柜的抽屉里面发现了足足有半抽屉的羽毛,用摆好的鳞片压住,显然是被某个阳奉阴违的小混蛋偷偷攒起来的。
恶心死了,这和掉了头发之后收集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区别?
飞鸟彻羽见事情败露,当机立断就要逃跑……被黑泽阵两步赶上,提起来摁在腿上一通打,把原本半掉不掉的鳞片和羽毛也一起抖掉了。
不过好在是允许飞鸟彻羽自己攒了,前提是他要自己收拾。
金酒到的时候,已经攒了满满一抽屉,黑泽阵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枕套,把羽毛全都洗净烘干之后塞进去,丢给飞鸟彻羽晚上睡,也当是有个去处。
“你还会缝针啊?”
这有什么难的?
少年收完最后的针脚,用牙齿咬断线头,把枕头丢在飞鸟彻羽身上,看着他用手臂和翅膀一起拢在怀里,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傻鸟。
飞鸟彻羽对金酒这个“第二入侵者”表现得非常“友好热情”,甚至到中午在一个餐桌上面吃饭的时候,都愿意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一点。
“叔叔?”在金酒的视线里,香槟捧着他自己心心念念地蛋挞,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你吃蛋挞嘛?”
“不用,你吃吧。”
他还不至于到和小孩抢东西吃的地步。
“谢谢叔叔!”飞鸟彻羽伸手毫不客气地把阿阵一天只允许他吃一个的,今天给金酒多做了一个的蛋挞拿到自己面前。
简直把“喜形于色”表现得淋漓尽致,或者说就是专门给他看的。
金酒:……?
“香槟,你喝胡萝卜汁吗?”
飞鸟彻羽从善如流,一点也不见外:“谢谢叔叔,叔叔你人真好。”
黑泽阵:……真没眼看。
别过脸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顺手拍拍飞鸟彻羽的翅膀:“洗碗去。”
于是金酒就看见之前扣了朗姆眼珠子的魔头香槟,就这么被指使着,把碗筷运了两趟送进水池里面,踩着小板凳开始干活。
“……你倒是挺能拿的住祂——那天在水族馆里面的人,都意外死亡了。”
黑泽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准确地说是,那天意外见过香槟本相的,都被处理掉了。
就剩下在场的他们两个。
“还有之前M9实验室里面,有一组研究员也被……药物滥用了。”
当初那支药剂本不应该有差点要了香槟性命的浓度,只是其中有人不想让他活。
金酒没什么“不该在黑泽阵面前讲”的意识,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单拎出来就是“意外致死”,只是当事人一眼可以看出有猫腻而已。
那位对组织的把控越来越弱了。
……会是陷阱吗?
男人扬声对着正在厨房干活的某只讨嫌:“也帮我一起洗了呗——?”
香槟的针对真诚又坦荡,独独留下他自己的碗筷没收拾,估计是想要看他自己带走,现在又开始装聋作哑,假装自己没听见。
金酒把自己的碗筷端起来,一起丢进水槽里。
“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飞鸟彻羽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作势要靠近了给他讲一点不告诉黑泽阵的小秘密,等靠的足够近了,徒然伸手,准备将手上的水拍在他脸上。
被眼疾手快的男人一把截住了。
“怎么惹着你了?这么针对我?”
金酒向天发誓,他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和香槟搞好关系的。
小孩白嫩的手腕被紧紧攥住,抽也抽不回来,很快就在男人的手劲下面攥起一圈红印子:“阵阵!他抓我!”
不是?纯栽赃啊?
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这辈子有比这还要冤枉的时候……至少被这么明着搞黑状是没有的。
“黑泽,管管他。”
“我不敢啊,”黑泽阵睁眼说瞎话,“你也知道他气性多么大的,万一让他不高兴了,心血来潮想要再生个40℃的小病怎么办?”
好好好,不敢管他,但是敢指使他刷碗。
金酒很快意识到,和香槟较劲没意思,因为他可以随时随地根据自己的需求来调整自己“究竟能不能听得懂人话”,软的不行,要是来硬的给搞生病了,他可担不起,只好和他商量:
“你的黑泽借我用两天行不行?我要出一个小任务,需要他帮忙。”